1.传说
流血漂橹、饿殍遍地的战乱年代,是噬骨师最容易出现的时代,因为他们可以在寸草不生的荒芜大地上随便挑选自己需要的各种人骨,叩击出或沉闷、或清脆、或长、或短的音,来判断这些尸骨到底粗壮、脆弱,质地紧密还是疏松……他们可以从骨中读懂这个人的前生,到底是一个遒劲有力的武夫还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抑或是巧笑倩兮弱柳扶风的佳人。只有读懂了前生,才能雕刻出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所以,他们真实的称呼其实是雕骨师,可是人们却用满含血腥的“噬”字代替了“雕”字,因为他们喜欢用刚死之人的骨,以便拿回去随心所欲将其阴干晾晒,烘烤雕琢。
只要被他们看上的人,若还活着,剩下的生命绝对不会超过三天。三天之后,被选中的人便会离奇地死亡,死法千奇百怪,但绝对不会是被毒死,因为毒会影响骨头的质地;不会是从高空坠落而死,因为坠落有可能碰碎骨头;也不会是淹死,因为接触了水气,骨头的含水量难免变化;更不可能是烧死,因为骨头会被烧成炭……
噬骨师从来不要不完美的骨骼,也从来不用其他生物的骨骼,他们对最终雕刻的作品容不得丝毫瑕疵,作品要在闭关八十一天之后成型,若此间略有失误,便会弃整幅骨架不用,重新寻找,再开始一次九九八十一天的循环。最终成品高价卖给那些拥有极其恶俗品味的达官贵人,换取黄金千两,从此自世间消失,直到他们挥霍掉手中的所有金钱,再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从来没有谁见过噬骨师的真面目,也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住在何处、去往何方。
2.三人
“他大爷的,你这厮再胡说八道,小心大爷我撕了你那张烂嘴!”一个壮汉拍桌而起,震得在场所有人心中一惊,仿佛是被噬骨师相中,会立马丢了性命一般。原本静得连银针落地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说书场,此刻经壮汉这么一闹,好像从某个神奇的静止中陡然恢复正常般活跃起来。
“咳、咳。”壮汉身边坐着一位二十岁模样的青年,极是清秀端正,在桌底下拉了两下壮汉的裤管,示意他不要再纠缠下去。
壮汉嘟嘟哝哝坐下。那青年轻轻叹道:“不过是个传说,倒也应了现世的景儿,如今这年头不也是流血漂橹的战乱时期?可怜了我们这些老百姓。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不过那些恶俗达官贵人着实可恶,不然怎会有专门满足他们恶习的那个什么师的存在呢。”
“我说兄弟,也就你信他的狗屁胡说吧!”壮汉惊雷一般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青年登时觉得无地自容,抬脚便走。没走几步就撞上前面一人,未及看清,那人已经倒地。
壮汉急忙赶过来,定睛一看,地上的那人俨然是一位身形小巧的姑娘,身着湖蓝色的衣裙,面带愁容,脸色苍白如纸,此刻竟然凄凄地哭出来。这回事情闹大了,所有人都好奇地涌过来,围得严严实实。
“哎?这不是小玉姑娘么?可怜见的,爹妈死后亲戚都翻脸不认人了,不如上京城找你舅舅?”人群中有一位老妇走上前来瞧了个仔细,立刻伸手去扶。
“柳奶奶,京城太远,小玉一人不敢去。”小玉抽泣着。
壮汉一听,热血冲上脑门,爽快地喊道:“原来这丫头是要去京城,那不是与我们同路么!我这兄弟也要去赶考,有一辆马车,姑娘若不嫌弃可以与我们同行,路途中若没有村舍歇脚,会委屈露宿郊外,但只要有我在,保证不会遇到危险!”
小玉和众人齐刷刷地盯着两人,把他们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完全不明白这无论是外貌还是身形都迥异的两人为何是兄弟。青年似是不大乐意地紧皱眉头,而壮汉却浑不知意,只怕小玉对陌生人心存戒备,连忙伸手从青年包袱中掏出书本和进京赶考的推荐文书给她看,继续说:“来不来由你,我话就放这儿了,我这人你不放心,我兄弟你应该放心。”
小玉这才偷偷地斜瞟了一眼那不说话的青年。柳奶奶便趁机说:“我看那青年倒也不像坏人,小玉你就赌一把吧!”
小玉微微颔首,于是拜别众人,跟了壮汉和青年而去。
说书场众人散去,说书人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戏谑地说道:“这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跟了一个粗俗不堪的大汉和一个呆头呆脑的青年,走一段满是山贼强盗的野路,还当真是有趣曲折的搭配,编个故事倒不错!”
立刻有人啐了他一口:“这年头管人家什么闲事,自己能活着就不容易了!”
3.遇险
一路无语。
壮汉打破沉默道:“还未介绍自己,我叫李天义,我兄弟名为李天仁。刚才见姑娘购置了许多路上的用品,看不出来,你该不会是个富家小姐吧?”
小玉脸上的表情黯淡下来,低头道:“嗯,我们家曾经很富裕,不过现在……有人说因为我家有晦气,之前我爹买得一具雕刻的鹰,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所使用的材料是什么,后来……”
一直坐在边上未开口的李天仁听得心里一阵发毛,想起上午说书人讲的故事,忽然紧闭了眼睛说道:“够了!你……你别再说了!”
小玉一愣,料不到他会如此生气,转而笑了起来:“公子莫生气,其实我们家那鹰雕是玉的,我骗你玩的,老不说话怪闷的!”
李天仁心里说了声“无聊”,便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睁开,静坐无语。
傍晚时分,马车从宽阔大道拐进了不知名的小道,树木和杂草也多了起来。眼看着太阳快要落山,李天义勒马停住,愤愤地说:“见鬼,以前走这里明明道路都好好的,看来是许久没人走逐渐荒芜了,今晚只好就地休息。丫头你就在马车中吧,我和我兄弟在外面点上柴火,防着野兽。”
小玉应了一声,吃了自带的干粮,聆听着山野之中的虫鸣,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车外,半米高的火焰中,柴火“噼噼啪啪”地炸裂着,强烈的困意向兄弟二人袭来。丛林中“悉悉索索”的响声突然引起了李天义的警觉,他站起来慢慢往出声的方向探视过去,猛然间看到四处幽幽闪耀的小红光!
“不好!”李天义惊叫一声,那是两头成年的熊!在这人烟稀少的山头,他们三人无疑是饿了许久的野熊最渴求最美味的食物。他左手捡起火堆中的干柴,右手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面对两只熊摆开架势,对弟弟吼道:“快回车上驾车走!我随后跟上!”
李天仁被眼前的阵势吓坏了,疯狂地往马车跑去。小玉听得外面嘈杂,正要探头出来看,有一只熊已经撇开李天义奔向拉车的马。
“快驾车离开!我引开它们马上就去追马车!”李天义眨眼间窜到奔向马的熊身前,用火把逼退它。厚厚的熊掌死命挥舞下去,火把顷刻间被打折。
受惊的马在号令之下,撒腿就跑。马车在山路上颠簸。小玉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要吐出来了。李天仁不停驱赶马的喊声和不断挥舞的皮鞭声不断灌进耳中,马拉着车越跑越快,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小玉挣扎着爬到座驾旁边拉住惊魂未定的李天仁:“公子,慢一点,大哥他还没赶过来!”
然而李天仁仿佛没有听到,又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皮鞭,从天黑一直跑到天亮,越来越没有力气,最终瘫软下来。
他们完全迷路了。
“公子,我们怎么办?”小玉紧紧搂住李天仁的臂膀,这是她现在惟一能够依偎的温暖。李天仁此刻才好像从失魂落魄中清醒过来,握紧她的手,颤抖着说:“都是我太无用……不过,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离开你!”
从此刻开始,两人的命运已经连结在一起。
4.葬尸
不知道是命运的眷顾还是垂怜,两个人和那匹忠实的马缓缓在山上行走了三日竟然平安无事,只是始终无法辨明方向,总像是在兜圈子。当第四天马车又开始兜圈的时候,道路被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挡住。这人身上的伤痕深得依稀可以看见白色的骨头,伤口处由于没有清洗干净而感染,流出大量的脓血来。撕烂的肉与破碎的衣料粘在一起,裹着灰尘和杂土。尽管这个人的半张脸已经完全看不出相貌,但依稀还可辨认出此人正是大哥李天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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