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人群在流动,一切仿佛都变得很慢,耳朵听不到任何的东西。
郭敖:男,1988年生于河南周口,英文名AoKuo,毕业于传媒大学戏剧影视文学专业,专栏作家、编剧、新媒体导演。
出版作品《那一年,我们18岁》《混世》《北纬已北》《暮雪光年》《写给未来恋人的情书》等,剧本《后青春期的诗》等。
{Part 1}
哗啦啦的雨滴声拍打着玻璃,风吹过电线的声音响了一夜。苏慕城讨厌这该死的雨季,一股发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他来北京七个月,女友谈了七年。
她叫KIKI,出差的第二个礼拜。他准备了一份礼物给她,一个1∶1的仿制范思哲包包,他等她回来,精心筹备了整个惊喜,他甚至幻想了她喜悦的表情。
那天他们通电话到很晚,加上房顶一直在漏水,他觉得她心情一定不好,因为这栋房子漏水的时候,就像有人在哭。
雨后地上的积水还没有干,积水里飞驰而过一辆城铁的掠影,水中的天空很蓝,一只脚踏在积水上模糊成一团,川流不息的人流交叉而过,平行的几根电线把街道切割成豆腐块,镜头移动推进地铁旁的一个小区阁楼里,穿越锈迹斑驳的窗子,苏慕城以一个“九”的形状躺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扫把,桌子上的闹钟响起,他伸手摸着闹钟扔出窗外,楼下传出一只狗凄惨的叫声。
卫生间里的门没有关,苏慕城穿着一个白色的四角裤站在卫生间里撒尿,马桶抽水的声音,拿起身边的牙刷,挤空的牙膏冒出几个泡泡,他用嘴吸吮了一下,漱口,扔进垃圾箱里,然后在脸上涂满了剃须膏的泡泡,刮干净脸,用清水洗净脸上的疲倦,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抿着嘴嘴角上翘,练习了几次微笑,在地上捡起一只袜子,嗅了一下被熏到,憋一口气穿上,在一个水杯里找到了另一只袜子。洗了头发,吹干,穿上西服,打了领带,拎着公文包,推门,一个崭新的有为青年从破旧的屋子里走出来,穿过马路,融入到相同的人群之中。
地铁很拥挤,苏慕城的脸被人群挤在玻璃上,扭曲变形,嘴巴贴着玻璃。“我叫苏慕城,看上去光鲜亮丽的白领一族,我和所有的上班族一样,一个礼拜总有那么六七天不想工作。在这里每个人看着都很友善,他们会对着每一个人微笑,就像我对着他们微笑一样,这是练习过的,就像一张面具,最重要的是我自己竟然相信了。”他从手机里发出这条微博的时候,感觉到无比地欣喜,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是一个作家。
苏慕城走出地铁,整理好了衣衫,微笑地拎着公文包走进一个办公大厦。在广场上,一个装满便当的摩托车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险些撞到他,叶千寻把车停下来,骑在车上转身,头盔里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长,她的声音沙哑,表示内疚地点头道歉。苏慕城走进办公室,打卡,泡一杯咖啡,打开电脑,整理桌上的文件。
{Part 2}
胡同两旁的梧桐叶落下,背着书包的小孩子绕过一辆三轮车,从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摩托车引擎声音。装满便当的摩托车从小孩子身边驶过,拉出一条长长的白烟,小孩子欢笑着追赶着摩托车。镜头移动定格在十字路口边上的两个流浪歌手,倚靠在天桥旁,弹着吉他,哼唱着《春天里》:
……还记得许多年前的春天,那时的我还没剪去长发,没有信用卡没有她,没有24小时热水的家,可当初的我是那么快乐,虽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在街上,在桥下,在田野中,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如果有一天,如果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
远方传来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叶千寻骑着装满了便当的摩托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打开头盔挡风玻璃,问:定福庄北街怎么走?
两个流浪歌手同时指了两个不同的方向,叶千寻点头说谢谢。摩托车飞驰而过,白烟弥漫,把两个人淹没在烟雾中。
剧烈的咳嗽声中,烟雾散去,两个人灰着脸相视对望。
歌手甲:这个城市一直都这么包容吗?
歌手乙:我看见一哥们在高速路上骑着摩托车,一手抱着一瓶二锅头,一路狂飙到120K/H。
{Part 3}
办公室墙壁上的钟表过了18∶30分,苏慕城办公桌上的电话依然响个不停,他把电话夹在肩上,整理了几页材料,在记事本上写了几句话和几个数字。顺便按了一下身边的传真机,接收客户发送的文件。
苏慕城一只手拎着外套,夹着公文包,疲惫地走出办公室。
这一天就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的心意,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一个齿轮,每天机械地重复,他快要感觉到生命被打上了烙印,就像他的毕业证一样,到处充满了讽刺,广播里一直播出着:
2011年大学毕业生将达到650万人,加上去年待就业大学生,全国将达到800万大学生,急于寻求就业。
苏慕城走进屋内,看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惺忪着眼睛,女人躺在那个男人的怀中,苏慕城点头抱歉,来不及看清是谁,转身跑出去看了门牌号。再一次走进来,看见那一对男女迅速地穿着上衣,他认出了那个女人是自己的女朋友。
苏慕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女友:你不是出差了吗?
苏慕城:他是谁?
女友:超哥,我跟你说过的。
苏慕城感觉到哭笑不得,他的眼睛有一点红润,他说:超你妹啊!原来这他妈就是他妈的惊喜,都他妈给我滚。
女人带着男人匆匆离开,苏慕城狠狠地把门摔上,隔壁邻居出门大喊:大晚上还让不让人睡了。
苏慕城:大白天都他妈让人睡了。
苏慕城把钟表的时间调到了进门前的那一刻,然后走出去,重新推门进来,假装着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苏慕城像往常一样拖地,洗衣服,打扫卫生。他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练习微笑,镜子里的微笑僵持在那里,他的眼睛充满血丝,红润,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窗外星稀,隐约地可以听到一个人在哭诉。
第二天,空旷的街道,稀拉的人影走过,昏暗的街灯熄灭,千寻骑着一辆装满了便当的摩托车穿过街道,苏慕城西装革履和她擦肩而过,须臾,街头人群熙攘。
苏慕城坐在地铁里发呆,车上人群熙攘,嘈杂。他面无表情的脸,他手中的电话响了三遍,屏幕显示:王主任。
他感觉到人群在流动,一切仿佛都变得很慢,耳朵听不到任何的东西。
{Part 4}
酒吧里的霓虹灯闪烁,照在他的视网膜上,他感觉到有一丝痛楚,光折射在人群里,舞池里的人面无表情地扭动着身子,苏慕城桌子前放满了空酒瓶。
苏慕城喝红了脸,吐字不清,对着桌子前一支空酒瓶做着各种表情和形态,晃动的镜头,酒吧里几个人在他背后打成一片,苏慕城认真地面对着镜头自言自语:“说你呢,就你!别自暴自弃嘛,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假装全世界就剩下你自己,我可比你好多了,能开口骂人是好事儿,你太贫了,我不应该跟你聊!你怎么开口侮辱人呢,是文化人么你?你还真甭劝我,千万别,我宁可不知道,你又不说话了,睡着了?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你自个儿行么?你看你一身酒气。”
他摸出一盒烟来,递给空酒瓶,“抽烟吗?你还是别抽了,上回一口气没上来呛着,回头两行泪。还把自己得瑟得不行了,你胃疼?我家里有药,还倍儿多,那药还挺贵,你要不要来两片?不要?我一直以为你感情很丰富……”
打架的人群晃晃悠悠闹成一团,一个陌生人被一脚踹歪倒在他身边,他随手拿起一个酒瓶将迷迷糊糊的陌生人敲晕,“你千万别学我这样,我还可以原谅自己,换成你,你肯定倍儿恨自己!你又不讲话,你再不讲话就给我滚!”
他表情严肃,愤怒着,他咆哮了起来:“我跟你是不是不骂骂咧咧地就不能正经聊天了?你老不说话……告诉你个秘密,你千万别跟人说,嘘,我失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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