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房古怪的规矩
李忠是建州府银库的护卫官,他为人忠厚老实,做事兢兢业业,十几年里没出过一丝差错。这年深冬的一天,知府牛一休把他叫到后庭,非常恳切地说:“李忠啊,这么多年,看得出来你忠心不二,眼下有一件大事我交给你去办。这里有一封非常重要的信,辛苦你一趟,把它送给河西镇的王总兵。记住,务必亲自交到他的手上,回来后,我重重有赏。”说着,把一封密信交给了他。
河西镇山高路远,路上劫匪强盗出没无常,不知有多少人在这条路上被打劫甚至丢了性命。为了把信万无一失地送到王总兵手里,李忠特意穿了一件破棉袄,打扮成一个要饭花子,把信严严实实地缝在大襟里,当天就上路了。
这年关外的雪下得特别大,足有二尺多深,他趟着积雪,顶着刀子一样的寒风,日夜兼程向河西镇而去。第三天夜里,李忠来到一个叫四方屯的地方,实在累得迈不动腿了,就打算在这里歇一晚上。这是个大山沟里的小集镇,能住宿的地方有两个,一是大车店,是赶马车的“老板儿”或来往客商借住的旅店,条件比较好;另一个是花子房,是行乞的花子或没钱的穷人栖身的地方,条件自然是差得不能再差了。为了不暴露身份,李忠进了花子房。
花子房是个大筒子房,足有十多间,一铺大火炕烧得滚烫。可奇怪的是,炕上一条被子也没有,天南海北的住客不是坐在炕沿上就是屋地当中,胡诌乱侃,东拉西扯,嘈杂一片。李忠暗地里琢磨,也许花子房就没有被子,住宿的人都是挤在炕上和衣而眠。一连几天的奔波,实在太疲惫了,他蹲在墙角,手下意识地捂在藏信的地方,就打起了盹儿。这时,突然有人大声地喊道:“睡觉了,快脱衣服,放被啦。”李忠揉了揉眼睛,不明白什么意思,就见满屋子的人三下五除二都脱了个精光,衣服胡乱地堆在地上,他们赤条条地跳上了炕,一顺水躺了下去,只剩下李忠一个人傻愣愣地蹲在地上。有人催他说:“还不快脱,放下被就没你窝了。”李忠想,我可不能脱衣服,信就在衣服里缝着,丢了我没法交差,就说:“我……我睡觉不脱衣服。”没想到,他的话引来全屋人的骂声:“什么?你不脱衣服?你把虱子臭虫带进被窝大伙受得了吗?”“是啊,你小子金身玉体怕看啊,住大车店去啊!不脱衣服就滚外面雪壳子里睡去,冻死个兔崽子!放被!”李忠这才看明白,在大火炕的上面,悬挂着和炕一般大的被子,是用滑轮吊上去的,有人正在“哗啦哗啦”地拽绳子,一床大棉被一点一点地下降。他当差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说住花子房是盖一床被子。这时,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喊道:“慢!”只见他下了炕,来到李忠跟前,很慈祥地说:“小兄弟,看得出来你是外乡人,不懂这里的规矩,不脱衣服就不能上炕睡觉,这是为了不把虱子跳蚤臭虫什么的带进被窝。可你也不能蹲在这里,大家都睡觉,东西堆了一地,就你一个人不上炕睡觉算怎么回事?入乡随俗,快脱吧,被子放下来就没你地方了。”李忠知道老者是好意,迟疑了一会儿,不得不站起身来,磨磨蹭蹭地脱光了衣服,又把衣服卷好,小心翼翼地放在墙边,之后上了炕,找了个空,躺了下去。这时,大棉被“哗啦啦”地落了下来,盖在了几十号人的身上。
没有送出去的密信
窗外风雪交加,窗户被吹得发出声响,转眼之间,花子房里鼾声四起,压住了窗外风雪声。李忠却不敢睡,他神经绷紧,时刻注意屋里的动静。夜深了,一直到了三更,他实在挺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一激灵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天已经放亮。他急忙向墙边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他脑袋“嗡”的一下——自己的东西好像被人动过了!他跳下炕,跑到墙角一看,压在棉裤下面的棉袄不见了!他发疯似的四处翻找,并大声喊道:“我的棉袄丢了,我的棉袄丢了!”
李忠这一折腾,惊醒了花子房里所有的人,大伙都把脖子从被窝里伸出来,骂骂咧咧地说:“一大早就鬼嚎似的,搅得老子连个早觉都睡不好!一件破棉袄,丢就丢了呗,还大惊小怪的!”
李忠哭丧着脸说:“那棉袄外面破,里子却是兔子皮的,是我家唯一值钱的东西,我不能把它丢了啊。再说了,这鬼龇牙的大冷天,我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没有棉袄不得冻死呀?谁拿去了,快还给我!”
李忠发疯似的把一屋的东西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那件破棉袄。最后他绝望地坐在了地上,真是连死的心都有。这时那个白发老者坐了起来,问道:“昨晚有人出去吗?”不知谁回答道:“猴子走了,现在还没回来。”老者骂道:“是狗啥时候都改不了吃屎!”听那口气,他已经知道偷东西的人是谁了。李忠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急忙来到老者跟前,跪在地上,恳求说:“大叔,您一定要帮我找到棉袄,我求您老人家了!”说完竟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白发老者摇着头说:“我帮不了你啊,天亮后你去求求‘山里王’,也许能把东西找回来,可是……”
“可是什么?”李忠忙不迭地问。
“‘山里王’不是谁想求就能求得了的啊……”
李忠马上明白了老者的意思,说:“不管怎么样,我也要求‘山里王’找回我的棉袄。”老者说:“那就看你的造化了。”说完下地找了一条破麻袋递给了李忠。
这里冬天的早晨,滴水成冰,李忠裹着一条破麻袋,走了很长时间才来到“山里王”家门前。这是一座十分阔气的大四合院,敲了半天大门,才走出个护院的人来。李忠说明来意,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阴阳怪气地伸出手来,李忠说:“我现在什么也没有,都丢了。求求你,让我见见‘山里王’。”那人生气地说:“我看你是光腚子打狼——胆大不嫌寒碜。求我家老爷办事,哪有空手来的?走走走!”说着就往外推他,李忠一个劲说好话,可一点用都没有。正在他们拉拉扯扯的时候,从正门里走出一个人来,阴沉地问:“怎么回事?”那人马上像哈巴狗一样跑过去说:“老爷,这小子空着手来求您老人家办事,什么玩意儿!”
李忠一见来人就是“山里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了自己在花子房丢棉袄的经过,并发誓说,如果能找回东西,就是当牛作马也会报答。“山里王”说:“一件破棉袄值得你这样吗?”李忠说:“老爷,棉袄虽破,可那是我家唯一值钱的东西,没有棉袄,我就得冻死在这大山里。棉袄兜里有二两银子,就孝敬给老爷了,只要把棉袄找到就行。”“山里王”撇了撇嘴说:“我破个例,马上我就要娶四房姨太太了,现在人手不够,你给我把东下屋好好收拾出来,我就把你的破棉袄找回来。”李忠感激不已,连连说道:“行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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