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北提着黑色的皮包站在候车亭里,此时已经入夜,大雨滂沱。真是一场好雨,细密的雨珠连成了线,耳边只能听见“哗哗”的雨声,此时此景倍感凄凉。
他看看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公交车久等不来,亭里冷冷清清就自己一个人。他烦躁地放下皮包,掏出一根香烟点上。暗红的烟头在黑漆漆的夜里一闪一灭。已经起风了,初春乱穿衣,他裹了厚厚的大衣还是感到无尽的凉意。
这时,大雨里亮起了两盏灯柱,一辆出租车由远而近从雨里冲了出来。陈小北赶紧招手,出租车停在他的身旁,司机拉下车窗,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白白胖胖,脸上总是笑眯眯的中年人。看样子他非常健谈:“这位先生,是在等车吧。这么晚了,早就没车了。我拉你一段吧。”
陈小北扔下烟头,提着包钻进车里。寒意瞬间被挡在车外,他舒舒服服地长叹了一口气。司机转过身看看他:“朋友,你看起来挺疲惫啊。”
陈小北摆摆手:“开车吧。去市里。”
司机发动出租车:“朋友,你真够可以啊。这么晚了,还要从这么远的郊区往市里走。怎么不在这儿住一晚呢?”
陈小北不想说话,有些讨厌这个多嘴的司机。疲惫地说:“赶紧开车吧。我要在今晚赶回去。明天还有个非常重要的会议。”
车子开动,行驶在滂沱大雨里,车窗外已经形成了密密厚厚的雨帘。出租车开得很慢,雨刷不停地刷着前窗的雨水,即使打开了车头灯,能见度也是极低。司机骂了一句:“这个贼老天。”
陈小北隔着车窗,安逸地看着外面大雨中的街道,有些昏昏欲睡,他勉强打起精神:“别这么骂老天爷,小心它报复你。”
“呵呵,如今这年头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司机还拽上文了,他通过后视镜看着陈小北,“朋友,要不要玩个简单的小游戏?”
“嗯。”陈小北不置可否。
“我能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司机说道。
这句话引起陈小北的兴趣,他一扫昏睡的颓势,陡然坐直了身子:“说说,我是干什么的?猜对了,我加倍给车钱。”
司机说道:“你是做饭的厨师……”
“哈哈。”陈小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是不是脑袋大脖子粗啊?!”
司机笑眯眯地说:“跟你开个玩笑。我猜你是在政府机关工作的公务员,具体职位不高不低,手里有点实权。”
陈小北一下就不笑了,神色无法揣摩:“哦?有点意思。继续说。”
“你穿着价值不菲的黑大衣,里面是一整套工作西服,哦,还打着一根领带。我仔细看过你的手指,细长白皙,一看就是从事的工作极为悠闲,老百姓话说就是坐办公室的。从衣着来看,你应该经常出入大场合。”
“呵呵,我完全可以是一个大公司的白领啊。为什么说我是公务员呢?”
“哦,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你从事的工作应该是极悠闲的。如果是在私企或外企工作的白领,工作不会悠闲,这帮资本家会榨干剩余价值。哈哈。”司机认为自己说了个名词,很是得意,“常年从事高压工作和大劳动量的白领,身体都不太好,而且身上有一股子说不清的戾气。朋友,我可会相面呦,你并没有这些毛病。所以我猜你是个掌握一定实权,在政府机关工作的公务员。”
“精彩!精彩!”陈小北鼓掌,“你很厉害。”
司机说:“这不算什么。朋友,既然我说准了你的职业,我就继续往下猜猜。你是政府机关的公务员,完全有理由在白天乘车,或者在此地住一宿。你如此匆忙行程,在雨夜赶路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就是你来此地办了件需要保密的事儿。”
司机话音刚落,外面的天空闪过一道凄美蜿蜒的闪电,一股股滚雷炸响天际。两个人的脸在瞬间都被映得雪白。
二
司机哈哈一笑:“我平时没事就喜欢看个悬疑小说推理故事,特别喜欢福尔摩斯那一套方法。因为职业关系,我经常猜测乘客的身份,而且八九不离十。如果有触犯朋友的地方,不好意思了。”
“没事。”陈小北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我挺喜欢你这种推理的。你猜的不错,我确实是在政府机关工作。”他歪过头,看着外面的大雨。
出租车这一行属于服务行业,作为出租车司机必然也是个人精,善于观察,懂得分寸。他看出这位乘客眉间微皱,说话吞吞吐吐,好像有着很大的心事,就插科打诨说:“朋友,我给你讲个小案例吧。”
“哦?”陈小北回过神看他。
“最近在此地的镇子上发生了一起谋杀案。死者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被人闷死在房间里。我们这里属于三不管,城郊结合部,犯罪率相当高。真的,朋友,如果你今天不是赶在大雨天出门,这么黑的天真要小心自己的安全了。这里什么谋杀案、抢劫案、强奸案层出不穷,法制报上每期都有好几个版面讲这个。本来死个把人不算什么,但这起谋杀案有一处却和别的不一样,可以说奇怪至极。”
陈小北有了很大的兴趣:“怎么回事?细细说给我听。”
“这个女人没有身份!”
陈小北嗤之以鼻:“没有身份的人比比皆是。可能身份证丢了,也可能是农村户口跑到城市打工。赶你说话了,此地犯罪率极高,有个把没身份的人很正常。”
“话是这么说。”司机说道,“可从现场的迹象来看,房间虽是出租房,但被主人也就是那个死者,布置得井井有条极有品位,而且死者颇有姿色,衣柜里平时所穿的衣服也是很上档次。如此一个女人,不太可能是个没身份的黑户。根据我推理来看,无非两种可能。”
“哪两种?”
司机津津乐道地发挥着自己的想象:“第一,关于死者身份的一切证明都被凶手销毁了。这个可能性很大。因为据凶案现场来看,处理得很干净,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而且死者的十个指头都被凶手戳烂,给调查取证带来了极大的难度。试想一下,凶手连指纹这样专业性很强的问题都考虑到了,还能放过其他证明身份的证据吗?这是个极有头脑,具有一定反侦察能力的智能型凶手。”
“哦。第二种可能呢?”
司机略一沉吟:“第二种可能就是死者在有意隐瞒自己身份。这个出租房的房主介绍,这个女人租房子时是一个人,出手阔绰,一下就交了半年的房费。房主拿了钱,是不会注意租房人身份的。而且女人住的房子十分偏僻,邻居也老死不相往来,谁也提供不出更有价值的线索。根据以上迹象表明,女人似乎在很刻意地隐藏身份。”他顿了顿又加一句:“第二种可能和第一种并不相悖。或许两种可能性都存在。”
陈小北都听愣了:“你好厉害。我有个疑问,想问问你。”
“请讲。”
“你似乎对这个案件非常熟悉,你怎么能了解这么清楚?报纸上不可能有。”
司机得意地笑:“我大哥就是本地公安局的一个警察。这个案子就是经他手办的。我的推理很厉害的,他有案子经常请教我。所以多多少少我知道一些具体的内幕。”
陈小北没有说话,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
这时,车子”吱”一声停了。
陈小北疑惑地看着司机:“怎么了?”
司机转过身,帮他拉下车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外面是瓢泼大雨,借着昏黄的路灯,可以清晰看到丝丝雨线。
陈小北恼怒异常:“这是到哪了?你怎么随便停车。”
司机用手指指街道对面:“凶案现场就在那栋楼里了。”
大雨中,一栋老式居民楼静静矗立,恍若一只远古时代匍匐而来的怪兽,周身神秘恐怖,远远望去,十分瘆人。陈小北一下愣了,喉头不停地上下窜动,后脊背阵阵发凉。
司机低声说:“就在那栋楼的五楼拐角第一个门,那天我应大哥之约到了事发现场。好嘛,进屋先看见一地的血,死者后脑整个被硬器砸瘪,头骨都给砸碎了。可能是凶手怕她不死,又用枕头给捂住脸。当时我看到枕头滚落在一边,死者面目狰狞,非常吓人,可谓死不瞑目。”
雨越下越大,陈小北双手颤抖,似乎随着司机的描述进入了那个可怕的凶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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