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在掠夺自然的时候,会忘记自己也是生物之一。
夜黑风高,强劲的北风呼啸而过,鹅毛般的雪片在空中全无方向地乱撞。这样风雪交加的夜晚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两只小狼擅自采取了行动,一旁的公狼突然发出一声惊悚的嗥叫,因为就在小狼扑向羊羔的一刹那,他看到了那只羊被捆绑着的四肢。与此同时,两只小狼就在他的嗥叫声中从半空中擦着羊羔颈项上的皮毛猛然向下坠去,接着,紧跟其后的母狼,几乎同时在他视线里消失了。吓破了胆的羊惊恐地嘶叫着,公狼从另一个方向冲了上去,他果断地一口咬住了羊的脖子。羊绝望的叫声骤然间被卡断在喉咙里,公狼强有力的下颚奋力一拧,羊的脖子无声地断裂在狼的利齿之间。公狼警觉地扫视着四周,他担心刚才羊撕破了嗓子的叫声会将村子里的人引来。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面前黑洞洞的坑里传来的呻吟声,并无其他动静。他朝着那个黑黢黢的坑口往下张望,一双痛苦的充满哀伤的绿眼睛闪了几下,妻子正用自己的目光和低嗥告诉丈夫她和小狼都受了伤,让丈夫放弃救出她们的念头,趁着天还没亮赶快回到山林里去。公狼用充满关切和焦虑的叫声坚定地告诉妻子,他是绝不会离开的,他要从那黑洞洞的坑里把她们救出来,因为她们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浓浓的晨雾弥漫开来。借着微弱的晨光,公狼终于看清了坑里的情况。两只尖锐的镖尖从一只小狼的胸膛和腹部穿透出来,上面染满的血已经冻成了冰,小狼的头一动不动地垂在一边,显然他已经死去了。另一只小狼的后胯处被一只竹镖深深地刺透,他奄奄一息地靠在也受了伤的母狼身边。母狼银灰色的皮毛染满血迹,她用舌头吃力地舔着小狼的身体,那伸出的舌头上没有一丝热气。公狼的心如刀割般撕痛着。他大声地呼唤着自己的妻子,一双痛苦的绿眼睛几乎撑裂了眼眶。他疯狂地用前爪刨挖着井边被冻得如石头一样坚硬的土。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人的声音,公狼头也不回地继续用力刨挖着。
举着木棍铁锹的人们围拢过来,他们大声叫喊着,试图吓走井边上的公狼。公狼转过身体,撑直前腿,竖起背毛,呲出利齿,瞪着一双闪着寒光的绿眼睛,他怒目圆睁地瞪视着离他只有十几步远的人,用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警告着企图靠近井边的人。人,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远远地看着眼前这只守在井边上的公狼,他们准备等待下去。
井下的母狼,突然哀号了一声,公狼掉转身看见母狼悲伤地舔着身边的小狼,他明白那只小狼也死去了。公狼又开始疯狂地刨掘井边上的土,坚硬的土上染满了血迹。
人们一点点向井边靠近。井下的母狼清楚地听到了人的脚步,她奋力地挣扎着,拢起淌着血的嘴角,伸仰着脖颈,努力地向上抬起头颅,一声悠长凄楚的哀号划破了天际。公狼明白,那是母狼又在祈求他快快离去。公狼的眼里闪着温柔的绿光,他深情而又痛惜地看着母狼,反而卧倒了身体,他静静地趴在了井沿上,伸着自己的脖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井下的母狼。母狼哀伤的眼睛里莹绿色的光正在渐渐淡去,她黑色的鼻头努力地向上翘着,嗅着,公狼的气息近在咫尺。一直没停的雪花落在公狼的身上,被风一吹又飘落到母狼身上,此时,她和他都停止了叫声。雪地里一片寂静,静得仿佛天地是独属于他们的世界。
母狼闭上了眼睛,她嘴角似有一丝浅浅的笑意。公狼轻唤了一声母狼,母狼没有回应,公狼有些紧张。就在这时,母狼突然从刺穿身体的竹镖上奋力地挣脱了出来,几股鲜红的血从她身体上血肉模糊的窟窿里喷涌而出。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扑向井壁,用直立的前爪支撑着身体。井上的公狼从地上弹起来,将大半个身体探向井里,他不知道母狼要干什么。母狼的目光和丈夫的目光碰到一起的一瞬,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嘶嗥,同时她猛然将前爪推离了井壁,整个身体重重地向后倒去,井底直立的竹镖顷刻间穿透了她的胸膛……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嗥骤然从公狼的喉中冲出,人们被这声震裂了积雪的狼嗥惊吓得向后退去。
公狼从井坑里慢慢抬起头来,他修长有力的四肢坚定地支撑着他和母狼一样银灰色的身体,像一块岩石般他矗立在那里,竖起的背毛在凛冽的风雪中每一根都显得强劲无比,两只如短刀一样的耳朵坚毅地竖在他昂起的头颅之上。他神情傲然地直视着前方,寒光四射的眼睛里渐渐渗出血色,傲视着手握棍棒的人,他全无惧色。森林和山谷就在他的身后,他完全有能力摆脱面前的人,返回到山谷里去,然而,他却连头也不回一下。突然,他眼望天空,伸直颈项,将如刀的尖耳抿向脑后,对着飘雪的苍茫天际——仰天长啸。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扑向井底……四周里一片静寂,静得连雪花飘落的声音都是那么的分明。
人们慢慢地聚拢过来,他们看见尖锐的竹镖穿过公狼的身体,将他与母狼紧紧地连在一起……一个曾经用猎枪射杀过狼的人说:“可惜了两张好狼皮。”
萧瑟的草原上,再没有出现过狼的身影,成群的野兔和老鼠肆虐了整片草原,牧人的牛羊饥饿而绝望地啃食着光秃秃的草地。这片原本牧草茂盛鲜花似锦的草原变成了满目疮痍、风沙万里的牛羊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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